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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灵通山到阿里山

作者:黄水成 来源:闽南日报 时间:2016-10-14
编辑:朱国文 点击数: 字号:

从灵通山到阿里山似乎是遥远的。灵通山在福建平和,阿里山在台湾嘉义,似乎,它们没有任何一点联系。但说起阿里山神吴凤,这天各一方的距离一下子就近了。

小时候因为一首《阿里山的姑娘》知道阿里山。灵通山的知名度没那么高,知道几十公里外的灵通山则是我长大之后的事。台湾的阿里山竟然比平和灵通山还早上几十年地盘踞在心底,其间可见文化传播的力量。谁曾想,那阿里山神竟是平和人。

一个生长在灵通山脚下的平和人为何去了台湾,并且成为阿里山神,脑海闪过一串问题。

今人难以了解当初吴氏渡台的成因。有资料显示,宋代以来,闽南人垦台的脚步从未中断。明清以来,赴台的闽南人越来越多,简直是一场前仆后继的接力赛。生于十七世纪末的吴凤,说不定正是父亲垦台或说是淘金的强烈愿望,被带上了人生的新征程,他的一生注定要与阿里山结下不解之缘。

当年吴氏一家落脚嘉义中埔,正属于阿里山麓一带。相传,当时阿里山有大小番社四十八社。“番社”为当时的称呼,意即当地少数民族部落。每社数百人,生性凶猛,动辄杀人,所以汉人不敢前往。然而,当年的吴氏父子不但敢于和生性凶猛的番人打交道,还能一下站稳脚跟,可谓胆识过人。少年时的吴凤常随父到番社经商,长期和番人往来中,吴凤练就了豪迈坚勇侠士之风。

那次在吴凤故里采访,我特地站在一高处远望四周,灵通山脚下的壶嗣村,落入四周群山延绵中。当时,这里就是一个山高林密,茅深草肥的穷乡僻壤。度日勉强可以,然要干一番事业,这番天地未免局促。当年吴凤父亲算得上一条汉子,他敢携妻带子举家渡台,这是他人生中一个壮举。看得出来,从平和的灵通山到台湾的阿里山,吴氏走的是一条险路。“君子谋道不谋富。”一个商贩父子竟能赢得大小番社的信任,不难猜想,生性豪迈的吴氏父子,急人所急,助人于危难之中的事肯定有;更重要的是他们胸中有道义,他们并没见利忘义。胸怀道义,道义为上的人,走到哪儿都能赢得尊重。

清政府管辖台湾时,一直面临如何处理汉番关系的棘手问题。为此,还专门设置通事负责管理汉番贸易、赋税以及解决汉番纷争诸多事宜。吴凤的经历和素养,使他成为阿里山通事的不二人选。康熙六十一年(公元1722年)至乾隆三十四年(公元1769年)间,吴凤被任命为阿里山通事。从一个阿里山的小商贩摇身一变成了阿里山的通事,吴凤冥冥中注定与阿里山有一段未了的人生际遇。

据载,任通事四十八年,吴凤深受大小番社的信赖。然而,他也遇上一件烦心事——相传番人素有“粟祭”(每逢新谷登场时,就要以“出草”的形式猎取人头来祭神)的陋俗。吴凤想改变这一陋俗。然而身为通事小吏的吴凤他能改变番人这一陋俗么?上任的第一年,他力劝番人戒俗,软硬兼施依然无效,最后妥协以牛代人,答应来年一定给人头以祭神;翌年,吴凤还是极力劝说,番人勉强同意以牛祭神。看得出,吴凤一直在拖,拖过一年是一年,最好拖到番人淡忘这一天。这样拖到第五年,番社的人说:“今年再不给人头,就杀吴凤祭神。”拖不过去,吴凤找到新的办法,他取朱一贵义军死者遗留之首骨以充祭事,每年一具。至乾隆三十一年(公元1766年),这些尸骨也用完了,番社再次来讨人头祭神时,吴凤只剩严词相告了。还好,又拖过了三年。乾隆三十四年(公元1769年),番社发生瘟疫,死了很多人,他们认为是没有用人头祭神,神灵惩罚所致。番人们气势汹汹地来找吴凤,声言一定要杀人以谢神。吴凤知道势不可止,只能好言相慰了。然而语言又是那么苍白。“无求生以害仁,有杀身以成仁。”吴凤做出了选择。翌日,番人们见到如约而至着红衣戴红帽的老者时,绝不会猜想此人是吴凤。然而为时已晚,一切不可挽回,惊愕、悲恸之余,番人们才记起吴通事对他们曾有约定——“只准杀这个人,以后不准再杀人。”众番社酋长聚议,立誓戒除“粟祭”恶俗。

吴凤用生命为番人的陋俗献上最后一次祭,世上没有什么比这更昂贵的代价。是非看立场,道义看担当,退一步得以苟全,进一步玉石俱焚。在生死面前,吴凤挺着山一般的脊梁把道义担当,他因此也被尊为“阿里山神”。后人在嘉义县中埔乡社口村立起一座“阿里山忠王庙”,蒋介石还为吴凤庙题“舍生取义”匾额。在吴凤生前供职的一带,留下以他名字命名的“吴凤公园”“吴凤乡”“吴凤中学”等。在嘉义火车站广场,还矗立起吴凤的铜像。吴凤留下串串身后名。

斯人已去。人能安排生前,谁能安排得了身后。然而,吴凤的身后却越来越广泛传播,在吴凤的故乡平和大溪壶嗣村,也有吴凤小学、吴凤路。当年他化成红衣老者时,吴凤是不会想到身后的荣辱。一个渡台谋生的福建平和人,他竟能成为台湾的阿里山神,这一切似乎有些不可思议。“人固有一死,或重于泰山,或轻于鸿毛。”从灵通山到阿里山,吴凤带去的不仅仅是一个闽南人的打拼精神,吴凤胸中有大道,这大道是天下苍生。为此,他可以献上项上头颅。

灵通山和阿里山都是当地的两座名山。远望灵通山,群峰巍峨。天地间,谁能与山比峰?吴凤,他站起来是个人,躺下去是一座山,他被万世膜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