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好!欢迎来到我们的网站!
当前位置《平和网》> 人文典故> > 正文

被自己打败

作者:黄水成 来源:闽南日报 时间:2016-10-04
编辑:朱国文 点击数: 字号:

“水成,如果我瞌睡了,你就用这个扎我。”同桌邵群昌说着交给我一把圆规。他还交待说,就往他大腿上扎,狠狠地扎,千万别手软,这不是他第一次交待我,几乎每天上课前他都这样交待我。

邵是我的军校同学,我想起刚入校时的情景。刚开学时,我们经常看到一位同学起得特别早,轻手轻脚地把走廊里的痰盂一一换上清水,待大家起来时,走廊加大厅他一人都打扫干净了。然后,又是他第一个穿戴整齐出现在早操队伍中。这样的同志我在新兵连见过,新兵连下到老连队时也见过,如今在军校又见到了。在部队,每到一个新地方,都有这样几个勤奋起早之人率先走进大家视野。我并不惊讶,对这样的同志,我素来抱有敬意,但印象不深刻,几次看到他在忙碌着,却从未打过照面,更不知他叫啥。直到周末队里开会,教导员点名表扬他,我才知道,这位起早的同学——邵群昌。

从此,邵群昌这名字经常在队里响起,当然,是以被表扬的形式活生生地灌进我们的耳朵里。受表扬的邵越发起得早,不但痰盂、走廊和大厅被他“包了”,连厕所也被他“包了”,他因此更加频繁被表扬。

看到邵被表扬,后来也有几位同学受到感染,也跟着端痰盂,扫大厅,拖走廊,可是他们坚持不了几天,最终又剩下邵一个人在忙碌着,因此他们都没持续获得表扬,只有邵一人坚持下来,他的品质更加受到肯定。从那时起,我理解了坚持就是品质。凡事都是坚持的结果。

开学不到一个月,邵就被任命为我们寝室里的班长,又过一个月,他又被队里提拔为我们的区队长,半年后,邵当了我们学员队的模拟指导员。尽管班长、区队长、模拟指导员都是学员队任命的,只是模拟,并非实际职务,但他却代表学员队可以管我们一大帮人,我们一个班、一个区队、一个学员队都要听他指挥。他也不用指挥多大的事,也就招呼大家排队、走路、打扫卫生包括一些简单的训练。他成了我们的学员代表。

邵的助人品质没人怀疑,但邵的动作要领却不比别人强,甚至说他没有这方面的天赋。全队一百多号人第一次走正步时,结果就他一人顺拐了。换成别人是要挨罚的,轻的做二十个俯卧撑,重的要到操场单独练,练好才能入列,甚至还要单独“补课”。看到是邵顺拐,队长并没批评他,只是帮他纠正一下。队长原谅邵,邵却不肯原谅自己,邵是个肯对自己“发狠”的人,他一人跑到太阳底下,一遍又一遍地练,一直到大家收摊,他还坚持在练。吃过午饭,大家午休了,他又一人跑到太阳底下练,提胯、踢腿、落地、迈步、摆臂、折臂,每一个动作他都练得动静很大。我们在宿舍午休都能感觉到窗外操场的震动,衣服下摆被他擦得窸窣作响。结果他不但纠正了顺拐,还纠正了队长的印象,当晚就表扬他——刻苦。

邵不但训练刻苦,他学习也很刻苦。他每门功课优秀,是全优生。无论是课堂表现,还是卷面答题,邵从无差错。但邵要操心的事太多,每天要提前一个多小时起早,全队那么多的痰

盂,还有走廊、大厅、厕所他都要管,又当了领导,学员队的事还要管,他担心自己上课时精力不集中,甚至打瞌睡,这是他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事。所以邵就交待我这个同桌,只要他瞌睡,就狠狠地扎他,用他的圆规扎他。

我对同桌的交待很上心,如果他真瞌睡了,我是一定要狠狠扎他,不然他醒来后就要扎我了。他历来不含糊,说到做到。那次,我向他请假去服务社,后因下雨,回来时迟到了三分钟,结果他让我写检查。其实我已经和队领导说清了原委,领导也没多大意见,让我下次注意就行了。而我这个同桌,他坚决不同意,非让我写检查。结果,我只好写检查,他对纪律执行得比

谁都彻底。他是模拟指导员,他要帮助教员协管全班的课堂纪律,谁不认真听课,谁交头接耳,谁上课打瞌睡,都逃不过邵的眼睛。只要被他看见了,再记上一笔,那是要扣分的,回来是要挨批的。我们都盼着邵自己能放松一点,好让我们也跟着放松一点,起码不用一整天都坐得像木头桩似的,连教员都说让我们放松些,但有邵同学在,谁敢呢。

邵历来以身作则,他要求别人做到的,自己肯定会带头做到,就这点,让所有同学对他无语。他怕自己上课瞌睡,他就对自己发狠,他交待我用圆规扎他。有几次,我看他身子开始摇晃,眼皮在打架,正在似睡非睡之间,我拿起圆规几乎是恶狠狠地朝他大腿扎下去。“吱”,他牙咝咝声响,强忍着,转眼他轻声对我说:“谢谢!”听到“谢谢”二字,我心里打个冷战。待到下一节课,他又要打瞌睡时,我又朝他大腿扎下去,他又对我说声——谢谢。每扎他一次,他都会对我说声谢谢,我从心灵深处开始怕这个人。一个可以对自己发狠的人,谁不怕他?

从邵身上,我明白钢铁是怎么炼成的。邵和我都是农村孩子,刚到部队时,我们都像一块璞石一样,毫无光泽,更不成器。可是邵他能自觉地不断雕琢、打磨自己,几乎是恶狠狠地把身上的那层粗皮全都磨去。他毫不留情地对自己下手,身上的瑕疵一一被他剔除,他越来越光鲜,越来越有形,越来越抢眼,最终合乎规则地成器起来。他打败了自己。而我,被自己打败。我原来从乡下带来的那些惰性无一不保留在身上,只是暂时隐藏起来罢了,只要一有机会又会重现,就像转业后的我,依然懒散、爱睡懒觉、不叠被子、喜欢猫在沙发上看书,依然是一个原来的我,身上只多一些岁月的痕迹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