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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4版 :文化旅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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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鸟 媒

    作者:◎罗龙海 来源:柚都平和 时间:2017-02-13
    编辑:周艺桂 点击数: 字号:

    该怎么形容眼前这座山呢?它不是湘黔地界那种棱角分明奇崛险峻的山,也不是中原地带略微有点匍匐隆起就称作山的那种,它就像一个没有明显性格特征的人,但却不能说他不是人。

    它,该属于低矮的范畴,但足以拦截住你的脚步,虽然不高,但是足以吸引住你去登临而俯视周边乡野。

    它是座荒山,光秃秃的没有几棵树,山体表面稀稀疏疏地依附着一些铁芒萁,——它像是一个胸无城府坦坦荡荡的人,让人一眼就从外表看到内心。

    想起刘禹锡的《陋室铭》,“山不在高,有仙则灵”,这句古诗到此要改一改,“山不在高,有鸟则美”,因为这座山没有仙,只有鸟。

    这座小山的名字叫赤尾岭。从这个名字,大家也可以推知这座山是不会藏有什么好东东的,除了鸟。

    30年前,经常有一群年轻的老师闲逛到山顶上吹风。眼看着山上裸露的山体突然卷起漫天的黄尘,被狂风推推攘攘着从山坡冲向山下,云遮雾罩住山脚下紧邻学校的村庄。但是,只要山风一过,鸟鸣声就会零星响起,——虽是荒山,毕竟还有几簇修长的绿竹躲在洼地阴凉处,山岗上也还有几棵瘦骨嶙峋的野梨树,它身材佝偻,在风中战战兢兢。但是它们毕竟装扮了这座山,给了从天上经过的鸟儿提供歇脚的枝杈,也给这一群内心火烧火燎的年轻人些许绿色的慰藉。

    那时山里头连录音机都还很稀罕,因此,鸟叫声就好像是音乐,是这座荒山努力想与我们年轻人沟通交流的唯一语言。

    那时这小山还没有开发种蜜柚,山风是清爽的,空气是清新的。

    那年月,我20才出头,是那群年轻教师中的一份子,呆头呆脑地待在这山中,——这半山腰挂着一所弃儿一般的学校。

    学校中央是操场,说是操场,其实就是一块裸露的土埕,一起风,尘土就夹杂着纸屑乱飞,那情形让人目不忍睹。夏月,操场变成了晒谷场,在晒谷场角落的空地上用一支棍子支起簸箕,瞧见鸟儿踱进去啄谷子了,一拉绳子,簸箕罩下来了,鸟儿慌张振翅欲飞却已来不及了,鸟被压在簸箕里面,人就乐了。到山上,拉起一张几十米长的网,网线很细,眼中只有虫子没有网线的鸟儿一飞过,就钻进网眼给粘住了。有时也找来一支气枪,买几盒铅弹,漫山逡巡,寻觅鸟儿的影踪,——恼人的是,平时在学校里耳听得校外到处是鸟鸣,当真扛枪出发时,鸟儿却预先知道危险似的都避开飞远了。

    山中有鸟,就多鸟事。

    有一个月明星稀、天蓝如洗的夜晚,我与傻乐进山打鸟,在一簇甜笋竹林边,手电照见了一只个头很大的山鸽,傻乐手电照住它,我举枪瞄准就打,可是,“噗嗤”一声枪响过后,只听见鸟儿扑棱棱拍着翅膀飞走了。这么近都没打准?傻乐气呼呼地说。肯定打到了,只是它翅膀厚,可能没伤到要害,我讪讪地说。接着又遛了一圈山头,再没有遇上什么好鸟,就各自回家休息了。

    傻乐是当地村民,社会青年,一个手头拮据、口头大气的人,没事就跑到学校来打篮球、蹭饭,因此混得熟悉。后来,他与老婆一起跑去漳州卖油条,老家年底演社戏谢平安时才跑回来,在自己家里炸油条,偶尔就用竹筐提着拐道来到学校卖给学生。傻乐为人热情外露,不仅与老师打成一片,与学生也打成一片,他的略带痞子口气的声音经常充斥在校园里的某个角落。傻乐一走,学校就显得安静许多。

    安静的校园就像是真空,大家生活在失重的状态中身不由己。全校只有校长室一间有一台电视,天线信号不好,雪花点很多,许多老师没事时就坐守电视节目。但是,电视节目太少,吸引不了年轻人,年轻人就想着法子离开校园,离开这个真空,到别处找寻自己的乐趣。

    那一阵子我喜欢独自扛着气枪上山打鸟,满山乱跑,并不是特别渴望吃到鸟肉、喝到鸟汤,只是觉得呆在校园里不如到山上跑一跑。有时好不容易跑了几个山头才打下几只笨鸟,但是鸟儿个头小,鸟毛、内脏等扒拉干净后煮汤,也没尝出什么好滋味,鸟肉更是不见得好吃,——唯一享受的是把鸟从空中扯下来的征服欲:凭什么我们的大好青春年华在这偏僻角落消耗着,而它们凭借小小的翅膀竟然驾临在我们的头顶上空?!

    过一段时间后,我们发现自己打鸟的方式方法太笨了,费尽力气,收效又差,远远不如当地群众以逸待劳,——人家捕鸟的方法才叫巧妙。

    学校旁边是一座四角楼,青砖黑瓦,住着十几户人家,其中有一个矮瘦男人上山干活时,锄头柄一头总要挂着一只鸟笼,鸟笼里装着一只鹧鸪。

    一开始每每看见他扛着鸟笼从后窗走过,我们都不知道他那是要去干什么,直到后来接触多了,才知道笼中鸟不只是“鹧鸪”这一个名字而已,它已经被赋予了一个专业术语,叫“鸟媒”:在山上干活时,把笼中鹧鸪放在山头上,笼子旁边放着米谷做饵料。鹧鸪隔着鸟笼看得到却吃不到,急得一直叫,凄唉唉的叫声很容易就把山上其它的伙伴招来了!可怜的伙伴一靠近鸟笼,触动线头机关,网兜就携带着灾难从天而降,——又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就此毁于同类可怜的哀叫声中!

    鸟媒的主人说,鸟媒虽然享受着安逸的生活,但是有时候也会遇到危险,比如遇到山上的毒蛇。

    知道这个细节以后,每次赶路经过山坳听见山顶上的鹧鸪声时,我心里都无法轻松,分不清那山顶鸟鸣到底是自然界的生态音乐,抑或是又隐藏着一个美丽的陷阱?!

    这个矮个子男人没有娶老婆,但是跟我们说话时显示出一种不耐烦的口气,因为我们从不买他捉的鸟。他捉的鸟都是鹧鸪,价钱太贵,一只五十元,接近于那时我们半个月的工资。

    鸟鸣,一声声长一阵阵短,从学校后山传来,刺激着、诱惑着年轻而空虚的心灵,不分你是在梦里还是在梦外。

    “铁打的学校,流水的校长”,那几年,校长每两年一换。历任校长都想尽办法安慰这些年轻人,抛出的诱饵各不相同,“你们要拿出年轻人的劲头来,认真教书,以后这个校长非你莫属!”可是,校长一任又一任调离,也没有哪一个年轻人变成校长,虽然他们说话时的声音比山上的鹧鸪——鸟媒更有诱惑力。